发芽的心情
一个人的成长，在离开故乡就开始了。
——题记
第六期市（地）直部门负责人“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修班 朱宏宇
这次来省委党校学习，心中格外牵挂母亲。她从年初卧床，肌肉日渐萎缩，意识也时而不清晰，偶尔会喊错我的名字，或者说我是家里老四。这样的时候，我就拉起她的手，长时间立在床边看着她。我想，妈，是因为儿子照顾你太少罢。
母亲偶尔会说起“老朱”。在父亲走了这十二年里，她说她总是梦见父亲，父亲又都是中年时的样子，而且行色匆匆，有时是进家拿了文件便走，有时两人只是在街头对面偶遇。梦里一次没有坐下来跟我好好说说话，母亲说，一次最清晰的是他在我身后喊了声“老杨同志”，就和几个人急三火四地走我前面去了。
临行当天又去看母亲，这一天她的状态不错，和我说着话，笑着，还努力弯了几下手指，示意我她记得我的叮嘱，还在自我康复。而接到通知的这几天，看着她一直犹豫，我下不了决心跟她说。看着92岁的母亲，我害怕把要离开她二十几天一次告诉给她。
我说妈我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了，如果疫情没事儿，一周能回来一次，回来来看你。母亲听懂了，立即对我说，去吧。稍后又问，你要去哪？我说哈尔滨，省委党校。母亲眼里亮了一下，说你爸80年6月去报到，正是我们班结业，我和他没说上几句话，就坐着县里的车赶回上班了。
我多次看过相册里父亲在省委党校的那些黑白照片。尤其是1980年夏天在校门口的一张：那一天校门寂静，四野无风，父亲显然被对面同学开着玩笑，照片里他微俯着身，右手像是正抓着左腿的痒，大笑着的脸上掬着一捧照给党校门口的阳光。我喜欢这个大笑着的父亲。后来，我把这一张放入母亲房间的相框。另外两张，是母亲自己选的，她说够了，这三张都是他喜欢的，他来看我时，看见了会高兴。
报到的时候，在接受报到的门前有意逗留许久，不知是修葺一新，还是并不是这个大门，全然找不回42年前照片里的一点影子。也是第二天才发现，在这座历史又年轻的校园里，还记有从前影子的，是老一辈革命家家风家教的平实话语，是身残志坚垦荒者的胜利脚步，是环保路途上三代人的无悔接力……而这一切，都围拢在一个叫“黑龙江省干部教育特色主题教室”里。
中心楼高五层，每层住着一个主题，延伸出“总书记黑土情怀”“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红色家风”“龙江四大精神情景”“我的家乡黑龙江”五间教室。虽然场景各异、尽管光影陆离，但红色显然是它们一律的基色，它们希望为经过的每一个人用红色坚实心中信仰的基石。
在“我的家乡黑龙江”教室里坐下，不想一下子坐上了扎龙的泥土。微课动情讲述着徐卓接下爷爷徐铁林、姑姑徐秀娟、父亲徐建峰身上的担子，成为新一代护鹤人守护绿水青山。扎龙土地上始终坚守的这四张面孔，于我是多么熟悉，而且每一年这个时候的鹤文化艺术节，齐齐哈尔文艺界都要用新的创作纪念环保烈士、传递英雄精神。原以为这次外出学习一切错过了，却不想省委党校已经把英雄故事请进了讲堂，使得《一个真实的故事》旋律在更广大的空间回想。
我是同学中最后一个走出这间教室的。我向党校和微课老师鞠躬致谢。我把手机里的十几件文艺作品转交她，也许能为她将来的课堂补充。
其中有一首《写给徐卓》：
如果那只丹顶鹤认出了你
她会用自己的身体
度给你姑姑的体温
三十多年中
这体温攒在她的血液里
已经和生命密不可分
血液是一种声音
在你柔软的抚摸中
欢快出低鸣
一直冲到头顶
结晶出又一点不褪色的红痕
她感觉这就是姑姑的手
这熟悉的温度
是与自己心灵贴合的掌纹
三十多年前姑姑攥在蛋壳一上的指纹
如今是一翎开花的羽毛
看上去别无二致
一样的风起倾听，雨走柔润
只是她知道
别的羽毛谢了又丰
只有这一支
在自己的肌肉里
长出了不脱落的根
如果那只丹顶鹤认出了你
她的两个兄妹
也会瞬间从天际飞临
用一样的温度
蒸发你从农大走到林大二衣衫上的灰尘
他们还想用这一模一样的温度
完成一次彻底的塑形
在你的脸上
开放出和姑姑一模一样的青春
在飞走前
他们还要轻松抖落各自身上的那支羽毛
一支作爷爷窗棂上的修饰
一支刺入泥土
会合父亲的灵魂和精神
最后的这一支
会融化入你的手心
长成第三代的护鹤人
2017年写下这首诗后，我曾翻找父亲在扎龙的那张合影，父亲对我说过，站在一排的几个人中就有徐铁林，他们握过手。只是终究没有找到，中年徐铁林的影像就像1980年党校门前的阳光再难寻觅。我想，能永久留下的，是他和他的一家人对事业坚守的代代传承。
由此我也想到，不管身在何处，其实我又几时出离过父亲母亲任教的课堂。
诗人叶芝说，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走出主题教室的这一刻，脚下是沉实的步子，身上有涌动的热流。
以及发芽的心情。
注:
⑴徐秀娟1986年带着3枚鹤蛋来到江苏盐城并成功孵化，创造了奇迹。
⑵徐卓于2014年9月从东北农业大学转入东北林业大学读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专业，立志接续育鹤事业，成为第三代生态守护者
